李 泳
圖為李泳在書房
擁有一間獨立的書房,大抵是讀書人一生中最美麗的夢想之一,整個四面墻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柜,里面放滿了經(jīng)年累月辛苦攢下的書,坐在里面,那感覺可能不亞于一位君王坐擁天下。其實,人人都明白,人這輩子,沒什么是留得住的,書當然也不例外。但至少這一刻,這些書屬于我,在這里,我可以一邊看書,一邊靜靜地品咂時光的聲音。
記得36年前,剛從鐵路專業(yè)技術(shù)學校畢業(yè)的我被分配到鐵路站段工作。盡管彼時已經(jīng)開始有意識地收藏一些喜歡的書了,但因為居住條件有限,許多鐵路專業(yè)技術(shù)類的圖書都沒地方放,更別說一些業(yè)余愛看的閑書了,至于擁有一間書房,對我來說更是一個非常遙遠的夢。后來,我有了屬于自己的房子,便購置了一大一小兩個書櫥,可由于平時喜歡買書,時間一長,又有許多書沒地方放了。為了安頓這些書,我委實動了不少腦筋:原先書櫥各層只放一排書,后改為放兩排,這樣存放量比原先增加了一倍;在小書桌與墻自然形成的夾縫里,又可以碼上一些書……調(diào)入黨委宣傳部工作后,因為工作需要,我時不時買一些參考書回來,漸漸地,書又無處安放了,妻收拾房間時總埋怨我把書亂堆亂放。好在后來,住房條件逐步得到改善,我終于有了一間書房。盡管書房不大,書也不算多,但書櫥里多多少少有一些我非常喜歡也頗具研究價值的書。比如,1975年,當我還是一名中學生時,硬是省下父親給的零花錢,花了1元7角5分,將蘇聯(lián)哲學家羅森塔爾、尤金合編的 《簡明哲學詞典》請回了家。一晃41年過去了,現(xiàn)在這本書還在我的書櫥里,只是早已被我翻爛了。沒想到,這本書為我后來從事思想政治工作打下了扎實的基礎(chǔ)!我調(diào)入江蘇省鐵道學會工作后不久,一次去省里開會,與國家一級作家龐瑞垠先生偶遇,我們從工作談到個人業(yè)余愛好,談得非常投機。他豪爽地將他受省政府委托編寫的 《大道無垠——江蘇鐵路百年變遷史》一書贈送給我,這本書對開闊我的工作思路與眼界幫助不校因為我素來喜愛文史哲,故在我的書櫥里,少不了這類書籍。比如,中華書局1978年出版的 《二十四史》,共20冊,封面為墨綠色,在書櫥里占了整整一層。比較珍貴的還有父親留下的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38年出版,由郭大力、王亞南翻譯的馬克思所著 《資本論》。
在我的書櫥里還有一本非常珍貴的作者簽名本圖書,那是父親的大學同學,曾任中國作家協(xié)會外事辦公室主任、中國筆會中心書記的著名作家、詩人畢朔望先生所著《百歲人生隨想錄》。曾聽父親說起,畢朔望先生曾擔任外交部亞洲司專員,隨國家領(lǐng)導人出訪歐亞11國,早年在外交界,因中英文俱佳而蜚聲京華文化圈,有 “江左才子”之雅號。這本 《百歲人生隨想錄》,是畢朔望先生1995年初夏來我家時特意簽上他的名字贈送給我的。他知道我也喜愛詩文,給過我不少鼓勵。當時恰逢他的新書出版,因此我有幸獲得了這本非常珍貴的書。20多年過去了,我一直珍藏至今,并且時不時從書櫥里找出來重讀,受益匪淺。
此外,我的書櫥里還有一本經(jīng)常閱讀的書,那就是上海文藝出版社1979年5月出版的 《重放的鮮花》。這本書里有許多我耳熟能詳?shù)闹骷壹捌浯碜鳎热缤趺傻?《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鄧友梅的 《在懸崖上》、宗璞的 《紅豆》、劉紹棠的 《西苑草》、流沙河的 《草木篇》、陸文夫的 《小巷深處》等等。購買這本書時的情景,我至今還記得非常清晰。那是1979年的一天,我正在上海讀書,突然聽一位同學無意間說起他路過南京東路東頭的那家最大的新華書店時,看見門前排了很長的隊伍,不知都在買什么書。當時的文化界百廢待興,正處在文化饑渴中的我聞訊后異常驚喜,趕緊趕到南京東路,老遠就看到新華書店門前黑壓壓地擠滿了人。
這時,只見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手中高舉著一本書,興沖沖地擠出人群,顯然他已經(jīng)如愿以償。我立馬跟上他,艷羨地看著他手里的書,請求他讓我看看書的目錄,他竟爽快答應了。我趕緊打開一看,好家伙!書里云集了許多文學界名家名作,有的之前讀過,有不少還沒機會讀到。出版社把這些曾被錯誤批判的所謂 “毒草”而實則是不可多得的 “香花”集中出版,正當其時!而且, “重放的鮮花”這一書名起得太貼切了。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與鐵路淵源很深的李國文先生原先刊登在 《人民文學》1957年7月號上的小說 《改遜,也被收入在這本書中。當時我就想,要是也能像這位 “眼鏡男”一樣擁有這樣一本書,該有多好埃于是,我當即決定加入到書店門前的購書大軍里去。因為當時,該書店的文學圖書柜臺位于書店的二樓,即便排隊進了書店,還需慢慢地銜接上書店里面通往二樓的一個長蛇陣,一點一點往前挪。那時的我,感覺時間像是凝固住了似的,過得很慢很慢;怂奈鍌小時,累得腰酸背痛,兩腿發(fā)軟,但我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如愿買到這本書,我心里美滋滋的,真的是累并快樂著……
書房乾坤之大,無奈尋常日子。在多年的讀書生活中,我除了利用業(yè)余時間不斷閱讀未曾讀過的書外,還有一項重要內(nèi)容,就是一遍遍地重讀書櫥里那些以前曾經(jīng)讀過的經(jīng)典書籍。我總認為,經(jīng)典之所以要一讀再讀,是因為它們擁有恒久的魅力,在不同的時間閱讀同一部經(jīng)典,會有不同的感想與收獲。
比如 《紅樓夢》這部書,雖然我從少年時代就開始閱讀,但每讀一遍,都會有新的收獲。少年時代閱讀,只是感慨于寶、黛欲生欲死的愛情悲劇;青年時代閱讀,當時正值 “文革”,就只能把它作為封建末世的形象圖畫來讀;到了1987年后,受王扶林導演的同名電視劇影響,更多的是對韶華易逝、人世無常的感傷,就如孔夫子面對河水發(fā)出的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那樣的喟嘆……
在我的書櫥里,還收藏有一套路遙的三部六卷100萬字的 《平凡的世界》。記得第一次讀它時,我還是一名20歲出頭的共青團干部,如今30年過去了,路遙的這部書不斷再版,并被改編成同名電視劇,影響力與日俱增。我經(jīng)常會自我發(fā)問,這部書的題旨為什么會歷久而常新?于是,我又把這部書從書櫥里找出來重讀,在新的語境下,越讀越感覺親切,并從中得到了新的啟示:勞動可以讓人在生活中變得強大。無論什么人,最終還是會崇尚那些能用雙手創(chuàng)造生活的勞動者。這就是重讀給我?guī)淼男碌母形蚺c收獲。
最近,經(jīng)朋友推薦,剛剛在亞馬遜網(wǎng)上書店購買了唐諾的一本新書,有趣的是,這本書的名字就叫《重讀》。自稱在臺灣宜蘭鄉(xiāng)下長大的唐諾認為,重讀才是真正的閱讀。在這本書的腰封上,印著這樣一段極其醒目的字: “偉大的作品,值得一讀再讀。唯有在不同生命階段的一次次重讀中,它們的偉大才會一點一點顯現(xiàn),一次又一次給予我們啟示與勇氣,面對生活的瑣細與生命的虛無。唯有重讀,這些偉大的心靈才得以喚醒、重放光芒,不再只是一個沉睡的名字。美麗的東西沒理由死在我們這一代人,這是犯罪的行為!庇纱丝磥恚刈x,絕不是對生命的浪費,而是一場美麗的再相遇。
供職于江蘇省鐵道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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