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文斌

圖為汪山土庫 彭文斌 攝

一早,我從南昌市區(qū)出發(fā),經(jīng)樂化,赴慕名已久的汪山土庫。前往大塘坪鄉(xiāng)的馬路正在擴建,顛簸難行。

待尋得長勝村,遠遠地,見一群青磚老屋聳立于田野,綿延如山,好不壯觀恢弘。鄉(xiāng)人彎腰割著油菜,不理會我的唐突。可以想象,花開時節(jié),是何等的詩畫。幾位浣衣婦將月牙池揮舞出一圈圈漣漪,漸漸隱入水草叢中,依依楊柳的倒影不停地變幻著,一池皆風景。

眾多旗桿石守護于土庫正門前,頂懸 “金雞”,敘述風云往事。

我從祖堂開始土庫之旅,其楹聯(lián)道: “簪纓世胄,理學名家!庇媸蔷逄茫湄蚁聻閮x門,門罩刻著松、竹、梅 “歲寒三友”。回頭見 “松鶴遐齡”匾額,端莊周正。買票,從側門入廳堂。這兒供奉著汪山土庫程氏歷代祖先之神位,左右聯(lián)道: “祖功宗德流芳遠,子孝孫賢世澤長!眱擅婺颈谏希吨、孝、節(jié)、廉四字,頂懸翰林、進土、叔侄同榜等牌匾,娓娓訴說著 “一門三督撫,五里六翰林”的輝煌。燕雀成群繞梁,內(nèi)外唱和,如吟詩作賦。飛檐從天井矜持而來,與花燈對視,同憶燭淚流成雞形的傳奇,應了土庫金雞報曉的風水吉兆;薨抵校宜坪跻娏顺?采、程煥采、程?采三個紅頂儒人聯(lián)手合力打造這 “江南小朝廷”的蒙塵史頁。

我為土庫的風姿傾倒,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彌漫于土庫里的文化氣息。“墨研清露月,琴響碧天秋”,描繪了怎樣的一種情致和生活。斜倚椅,飲著大塘水酒,品著檐頭煙雨,官嘗生活場,都是杯中之事。

匆匆走讀,我不敢妄言已懂土庫200年的心事,或許誠如光裕堂有語道, “靜思明事理”,我收獲的便是靜下來,自由想事兒。八尺巷貫連東西,像一首閑詩。

我先登望廬樓,不見匡廬山色,卻見小洋樓林立。小庭院里,李子樹與枇杷縱情吐綠。 “一樓明月追吟譜,萬卷藏書作宦囊。”可惜,樓閣中藏書、卷宗悉被入侵的日軍洗劫一空。

隔壁,便是退思堂。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期間,程?采在江蘇巡撫任上,本力主迎戰(zhàn),卻被強權所迫,轉而消極,被免。歸故里后,他小住于此,視這段歷程為恥,謝客靜思, “進則盡忠,退則思過”,一改以往為人處世風格。

我抖落滿肩陽光,從八尺巷步入稻花香居。它實為私塾,內(nèi)供孔子問禮像,有聯(lián)道: “春風大地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塵!背淌先值馨l(fā)達后,置義田、建義倉、辦義學。土庫于是成儒學氣候,走出多位飽學之士。

汪山土庫是名副其實的建筑經(jīng)典之作。即便是大房倉的窗雕,亦一絲不茍,簡潔、精到。

我抱廊柱,孤獨看天。有腳步碎響,不見人影,直以為仙人在高閣。

悠閑漫步回音巷中,似乎聆聽到歷史的回音,那么幽邈、那么深沉。其中林則徐吟一聯(lián)饋贈: “湖山意氣歸詞苑,兄弟文章人選樓!痹旎,程?采與林則徐同被卷入鴉片戰(zhàn)爭漩渦,若干年后,程以七旬老邁殘身再步林的后塵,流放新疆,最后客死甘肅天水。千里之外,螞蟻河失語,汪山土庫緘默迎風雨。一陣陣鳥雀爭啼,不知是否尋覓舊主人?

據(jù)記載,汪山土庫始建于清道光元年 (公元1821年),歷時半個世紀建成主體,占地180畝,擁有572個天井、1443個房間。土庫,贛語也,意為大型青瓦房,這片原始叢林般的浩然建筑群,坐落于南昌近郊的新建縣大塘坪 “汪山”,因此取名 “汪山土庫”。它集江南園林、徽派建筑、宮廷格局一身,是一個不可忽略的中華傳奇。僅以下水道為例,建設至今,從不曾疏浚修整,竟沒有受阻遇堵。

無意聽到一個年輕女子拍攝完已泛青色的內(nèi)墻后,自言自語道: “我就喜歡這種老墻!

我心一動,歷史何嘗不是如此,越是光怪陸離,越是亂影斑駁,反而越有嚼頭。

轉身看天光云影,梁上鳥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