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春曉

任何一個行走在德國的旅行者都知道，什么時候看到頭頂上有呼嘯的列車駛過，什么時候便抵達烏帕塔爾了。一座城市因一條鐵道而生，因一條鐵道而發(fā)展，因一條鐵道而馳名天下，也許烏帕塔爾是這個世界的唯一。

懸掛的風景

烏帕塔爾位于德國西部的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魯爾區(qū)，是著名的“魯爾工業(yè)區(qū)”中一座不大不小的工業(yè)城市，西距科隆只有40公里的路程。這是一座依山傍水的美麗城市。雖然因工業(yè)而興，但烏帕塔爾的城市中央?yún)s布滿巴洛克式的花園洋房，整齊而恬靜的畫面與一般的歐洲城市并無二致。唯有跨河而立的空中軌道與呼嘯而過的懸掛列車，在每日接受居民和游客的“頂禮膜拜”的同時，也讓這座城市牢牢地刻上了自己的烙櫻

在烏帕塔爾的城市中心區(qū)抬頭仰望，每每都能看到一對對鋼架支撐著空中鋼軌橫貫城市，如同一只巨大的綠色千足蟲蜿蜒半空。雖然這條鋼鐵“千足蟲”已經(jīng)走過了100多年的歲月，但它的技術至今仍讓人們興奮不已。它在 12米高空中橫穿城市，全長13.3公里，共有20個站點，其中10公里設在烏珀河河面的上方，剩余3.3公里則穿越烏帕塔爾市區(qū)狹窄的街道。所有列車就仿佛“把車輪裝倒了的單軌火車”，將驅(qū)動設備和車輪都放到了頭頂，依靠過山車一樣的多角度輔助車輪抱緊軌道，繼而得以在空中安全行駛。在蜿蜒的河道上，懸掛列車能夠以60公里的時速疾馳，只需35分鐘便可駛完全程。高架在河面上的軌道，既不影響地面上的車輛行駛和人員往來，又大大節(jié)省了寶貴的城市土地。從空中站臺登上列車，沿著烏珀河谷蜿蜒而行時，車廂隨著軌道自然地左右搖擺，讓旅客有一種在空中飛行的錯覺。向下張望，由于沒有軌道的阻擋，潺潺流動的烏珀河和其間嬉戲玩耍的野鴨都清晰可見，與疾馳的列車仿佛錯位的時空，別有一番味道。

百年風雨歷程

如今看著有些后現(xiàn)代風格的懸掛鐵路早在100多年前便有人提議在烏珀河上修建，在當時引起巨大的轟動，其修建過程也是一波三折。

烏帕塔爾是一座曾以發(fā)達的紡織工業(yè)聞名的工業(yè)城市�！八枴痹诘抡Z中是河谷的意思，顧名思義，長達20公里的烏珀河如同一條血脈，承載著城市文明的演變。一個世紀前，烏帕塔爾還沒形成現(xiàn)代化的城市，烏珀河沿岸只有幾座獨立的城鎮(zhèn)。隨著工業(yè)發(fā)展，幾座小鎮(zhèn)涌入了大量人口，40萬人的承載量讓這里的交通難以承受。烏珀河河道過于狹窄，無法通航，使得這條天然水道形同虛設。為了改善地方交通，19世紀末，當?shù)剡M行了第一次公民投票，提案是將河面填埋以增加道路面積。此案一出，立刻遭到公民否決，因為烏珀河是這些城鎮(zhèn)的靈魂。沒有河，烏帕塔爾也將不復存在。第二次公民投票的提案是將河道擴容，行駛通勤船舶。但這個提案也被否決了，原因是居民認為擴容通航的河流會改變舒緩優(yōu)雅的河岸氣氛，不僅會趕走野鴨水鳥，而且會讓人無法與水親近。最終，在第三次公民投票中，一個看似天方夜譚的奇思妙想?yún)s讓大家達成了共識——在河上架設懸掛鐵路，把車廂吊在空中行駛。提案不但讓當?shù)鼐用穸恳恍�，而且還得到了普魯士國王威廉二世的力挺，他慷慨解囊，解決了當局最頭疼的工程籌款問題。

有了資金，技術問題變成了亟待解決的問題。當時全世界還沒有一條懸掛列車能夠運行的鐵路。不過早在1824年，英國工程師亨利·帕爾默便提出過馬拉懸掛式單軌鐵路的設計方案。19世紀80年代，德國工程師尤根·朗根最終在科隆制造并測試了世界上第一個機動化懸掛式單軌鐵路原型。多年鐵路建設的經(jīng)驗積累和發(fā)達的工業(yè)理論與實踐經(jīng)驗，讓德國人有信心和資本嘗試一種全新的交通方式。

1898年，烏帕塔爾懸掛式單軌鐵路開工。在建筑大師威爾海姆·弗爾德曼的指導下，僅僅經(jīng)過3年的建設，這條單軌鐵路便在1901年閃亮登場了。從此，這些空中“飛行”的列車便成為烏帕塔爾獨特的城市風景。它們在德語中有一個漂亮的名字“Schwebebahn”，即漂浮火車的意思。這種新型的城市交通工具在德國引發(fā)了極大的轟動，在1900年10月24日的試車中，德國國王威廉二世也親自登車，體驗獨特的旅行感覺。1901年正式開通后，烏帕塔爾懸掛鐵路立刻成為周邊居民最喜愛的交通工具，而被鐵道串聯(lián)的城鎮(zhèn)也最終決定組成一座統(tǒng)一的城市。1929年，原先烏珀河沿岸的幾座城鎮(zhèn)正式組成烏帕塔爾市。也許正是神奇的懸掛鐵路促成了城市的建立，而依河道而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綠色“千足蟲”，也成為城市永遠的象征。

烏帕塔爾市民的驕傲

開通之初，懸掛列車便成為烏帕塔爾不可缺少的交通命脈。在100多年的歷史中，除了戰(zhàn)爭，幾乎沒有什么讓“千足蟲”中斷過服務。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由于絕大部分男人參軍入伍，這條鐵路的運營完全由女人負責，載客量驟降。戰(zhàn)后，一個站點還被劃到法國境內(nèi)，旅客旅行途中必須經(jīng)過出入境檢查站。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作為工業(yè)城市的烏帕塔爾遭遇狂轟濫炸，許多車站和軌道遭到破壞，懸掛式單軌鐵路只能分段運營，1945年被迫全線停止運營。幸運的是，戰(zhàn)后，懸掛式單軌鐵路并未拆除，而是在1946年重新全線通車。

值得一提的是，在運行的27趟列車中，有一列車被命名為“恩格斯號”。其實，烏帕塔爾是恩格斯的故鄉(xiāng)。如今，從烏帕塔爾市中心乘坐懸掛列車，不出幾站便可抵達恩格斯故居。1901年懸掛列車正式運營通過恩格斯的家門口時，恩格斯已于幾年前去世，很遺憾沒能看到懸掛列車“張牙舞爪”運行在故鄉(xiāng)的畫面。其實，“千足蟲”距離恩格斯的故居只有幾十米的距離，站在故居門前，甚至可以感受到列車通過時的震動。鐵道、文化和歷史，在這一刻不經(jīng)意地交織在一起。

本文圖片均由羅春曉攝